经济增速不能过早放缓
我国以现有的增速水平,晋级高收入国家还需要几年时间,这样的时间长度是合理的,而如果经济增速再下滑,则可能出现较大的落入“中等收入陷阱”的风险。
文 | 本刊记者 孔志国 李瑜
经历30多年的高速增长以后,中国已跻身中等收入国家行列。与此同时,对于GDP也有了不同的声音,有批评地方政府考核惟GDP论者;有言长痛不如短痛,要放下对GDP的执念,集中调整经济结构转型者;有担忧目前中国的中高经济增速难以为继者;也有悲观的认为“中国难逃中等收入陷阱”者。种种声音交织在一起,孰对孰错不免让人困惑,带着这种困惑,《英大金融》杂志主编孔志国先生专访了中国建设银行(601939,股吧)首席风险官黄志凌先生,面对面畅聊在当前经济形势与任务下,我们应该对经济增速持一种什么样的态度。
不能把经济增速妖魔化
《英大金融》:有些人认为,对GDP增速目标的盲目追求是导致中国当前经济问题的主要原因,只要能保证一定的就业水平,经济增速即使下滑到5%甚至3%都是可以接受的。近几年,在国内外经济环境的影响以及政府的主动干预下,我国GDP年度增速已经由高峰时的14.2%(2007年)一路下滑至如今的6.5%左右水平。
但另一方面,不少人也在讨论跨越“中等收入陷阱”的问题。2010年,我国人均国民收入达到4382美元,进入到“中等收入俱乐部”并已停留7年。没有一定的经济增速可能就无法进入高收入国家行列。
您怎么看待这两者之间的紧张关系?
黄志凌:我国的经济质量的确需要提升,经济结构的确需要优化,可把这两个问题等同于低速发展,有偏颇的地方。
从国际上的经验教训看,经济过早失速对于跨越“中等收入陷阱”,并非好事。
日本大约于20世纪50年代中后期进入中等收入阶段,1970年人均国民收入达到1940美元(按照相关测算,当年的1940美元大约相当于2010年的10760美元),基本上具备了高收入国家的条件,而正式晋升高收入国家则在1973年前后。在这期间,日本GDP年均增速为9.7%,其中1955~1960年年均8.5%、1961~1965年年均9.8%、1966~1970年年均11.5%,1971、1972、1973年分别为4.7%、8.4%、8.0%。在整个跨越中等收入的过程中,日本GDP增速呈现两大特征:第一,增速高,尤其相对于我国当前6.5%左右的速度,要高一些;第二,增速未曾大幅降低过,直至1970年(此时已经非常接近跨入高收入阶段)都呈现出高增长态势,最后两三年虽有所降低,但1972、1973年依然高于8%。真正意义上的GDP减速并没有发生在中等收入阶段,而是发生于成功晋升高收入国家后,1974~1980年日本GDP年均增速降至3.4%。
韩国也是同样的情况。它于20世纪70年代中期进入中等收入阶段,而后于1990年人均GDP增至5770美元(按照相关测算,当年的5770美元大约相当于2010年的10501美元),也基本上具备了高收入国家的条件,而正式晋升高收入国家则在90年代中期。在这近20年时间里,韩国GDP年均增速达到8.6%(剔除1980年,该年度韩国发生光州事件)。甚至在进入高收入阶段后还继续维持了一段时间的高速增长(1998年金融危机除外),直到2003年后增速才出现显著降低。
《英大金融》:看来,跨越“中等收入陷阱”,不但需要抢速度,还需要抢时间。
黄志凌:速度目标是战略目标,速度需求也是战略需求。一国必须用15到20年的时间迅速跨越“中等收入陷阱”,否则就会深陷其中。陷入“中等收入陷阱”的国家很多,“二战”后的案例主要有巴西、阿根廷、墨西哥等拉美国家、东南亚各国以及南非、叙利亚等。这些很早就跨过低收入进入中等收入阶段的国家,为什么长期陷入停顿,绝大多数至今还未能实现向高收入国家的跨越?就是因为他们在中等收入阶段过早“刹车”。
泰国于1988年前后进入中等收入阶段,当年GDP增速甚至高达13.29%,但好景不长,1991年便大幅降至8.56%,1996年更是降至5.7%,随后伴随着东南亚金融危机,经济一蹶不振。
巴西在1968~1974年维持了年均11%的高速增长后,1975年前后成为中等收入国家,但随后在1981年GDP出现负增长,此后经济增速再未出现“高光时刻”(只在1985年、1986年短暂出现过7.95%和7.99%的“较好行情”),1981~2000年GDP年均增速仅有2.1%。除了速度较低外,巴西经济还表现出较大的波动性。
另一个南美大国阿根廷经济波动性则更大,1970~2002年期间,经济增速高的时候能达到12.67%(1991年),低的时候甚至负增长10.89%(2002年),直到2003年后才走上正轨。增速波动对经济正常运行损害较大,增长无法获得持续性,导致陷入“中等收入陷阱”而难以自拔。
经济增速的快速下滑或大幅波动会破坏市场信心,造成悲观预期,投资、消费趋于保守,失业问题、财政问题、社会问题可能接踵而至,改革空间被大大挤压,形成经济发展“陷阱”。保持一定的平稳的经济增速是提高经济发展水平、促进经济结构调整、保障社会全面协调发展的重要条件。
我国以现有的增速水平,晋级高收入国家还需要几年时间,以这样的时间长度晋级高收入国家是合理的,而如果经济增速再下滑,则可能出现较大的落入“中等收入陷阱”的风险。原因也很简单,跨越最低门槛并不意味着就是高收入国家,把经济周期波动等因素考虑进来,晋升高收入国家行列之后不被重新降级为中等收入国家,人均GDP至少应达到20000美元以上,按照前述6.5%速度、汇率与人口规模不变来测算标准,我国大约在2031年之后才能实现。
“变富”是必然之选
《英大金融》:“跨越中等收入陷阱”仿佛是一个天生正确的命题,我们为什么非得要步入高收入国家的行列,高收入国家能够给我们带来什么?
黄志凌:成为高收入国家,这是“中国梦”的核心内容之一。
首先,“变富”是我们傲立世界民族之林、实现复兴的前提条件。自晚清开始,我们从积贫积弱中走来,历经苦难,所有的中国人心中都有一个梦想:民族复兴。可我们若想傲立世界民族之林,首先必须成为高收入国家。但是目前我国人均收入水平在世界上排名还相对靠后,2016年而我国人均收入水平排名第69位。
此外,世界银行的高收入国家标准越来越具有“经济分水岭”的意义。大多数国家都能在低收入和下中等收入阶段实现跨越,而当它们来到上中等收入阶段后,大约四分之三的国家出现经济大幅减速、停滞,甚至至今未能晋升为高收入国家行列,对这些国家而言,中等收入阶段像是一个经济发展泥潭,伴随市场信心的被破坏,悲观预期加重,投资、消费趋于保守,失业问题、财政问题、社会问题接踵而至,改革空间被大大挤压,形成经济发展“陷阱”。更有甚者,还发生了较大的政治波动。如阿根廷自20世纪60年代就进入中等收入阶段,长期滞留其中后,引发了社会政治经济格局动荡。其他一些拉美、东南亚国家很多都存在类似的情况。为避免这样的“宿命”,我们必须尽早成为高收入国家。保持一定水平的经济增速是实现经济结构调整和经济升级、保障社会全面协调发展、提升综合国力和国际竞争力的重要条件。
另外,我国从低收入向中高收入发展过程中,优质教育、医疗资源稀缺,社会保障水平偏低,安全防务水平亟需提升等方方面面的问题暴露出来,这些问题的解决都需要雄厚的财力支持。
认真审视我们这个民族的历史和世界发展史,不难得出结论:我们必须成为高收入国家,并且这个时间还不能太长。
底部支撑特点突出
《英大金融》:为了实现这个目标,我国经济增速应该保持在怎样的水平?
黄志凌:对于中国而言,最终跻身并屹立于高收入国家行列,关键在于经济增长保持在6.5%~8.5%的通道里并运行足够长的时间。
《英大金融》:为什么是6.5%~8.5%,而非更高或者更低?
黄志凌:解读数据发现,2012~2016年经济增长运行在6.5%~8.5%的区间已经被统计确认,2017~2020年之间,经济增长不出现无支撑破位下行,滑出6.5%~8.5%运行区间的可能性不大,进入经济衰退或负增长通道的概率几乎为零。
《英大金融》:您为什么这么有信心?
黄志凌:除非发生外部战争、内部大规模或长时期社会动乱,中国经济或许低增长,但基本不可能负增长。中国经济与西方经济的不同之处在于,底部支撑特点突出,这在进入新世纪以来表现尤为明显。
一方面,大国经济结构本身存在一个底部支撑。改革开放30多年来GDP总量变化的历史轨迹表明,虽然我国经济季度波动较大,但年度跌破6.5%的概率较小,结构性支撑是重要的原因。一是中国地域广阔,人口众多,第一产业形成了稳定性支撑。二是中国是国际公认的工业产业门类最齐全的国家,拥有3大门类、41个大类、700多个小类的工业体系,第二产业稳定性较强。
另一方面,经济结构调整形成了新的底部支撑。自改革开放以来,中国三大产业占GDP的比重不断调整,分别经历了从农业大国向工业大国,从工业主导向服务业主导两次重大产业调整。进入新世纪以来,经济水平提升使得第三产业快速发展,第三产业占比开始稳步上升,2013年超过第二产业(1985年超过第一产业),成为目前经济结构的第一大产业。迈入中高收入台阶的13亿人口消费与服务需求将支撑第三产业继续稳定增长。
《英大金融》:经济结构优化了,经济增长的脚步却放缓了不少,这其中有什么门道?
黄志凌:GDP增量结构变化的重要贡献因素是工业占比下降,直接拉低经济增速。2012年,工业对GDP增长贡献率为40.6%,2015年下降到30.4%,下降10.2个百分点,同期服务业对经济增长贡献率上升12.3个百分点。至于其他部分,基本稳定,金融业、服务业甚至是正向贡献。
但从现在起,经济增长应该进入一个相对稳定区间。按照目前非工业稳定规律和服务业发展态势,即使工业零增长,也不会出现经济总量萎缩,况且工业增速下行接近“死库容”:工业构成中,行业出现明显分化走势。与日常消费相关的行业,如电力热力及水生产的周期波动较低,持续稳定,以计算机、通信和其他电子设备制造业为代表的高技术制造业快速发展,企稳基础逐步夯实,对经济增长形成积极支撑。
有效需求撑起“通道”
《英大金融》:既然谈经济结构,除了供给,还有需求,从需求的角度,经济增长面临哪些可能的影响因子?
黄志凌:我们之所以说经济运行持续保持在6.5%~8.5%区间,既是一种理想状态,也存在可能,在于供给结构的变化形成了底部支撑,需求结构的变化则形成了更有力的支持。
第一,从国际比较看,危机发源地的美国经济已经基本恢复,呈现稳健上行走势,欧盟和日本经济增长虽仍曲折波动,但筑底迹象日渐明显,新兴经济体也基本上度过了最困难的时期,全球经济逐步向好无疑代表着外部需求环境的向好变化。
第二,从国内经济转型进展看,在“创新、协调、绿色、开放、共享”发展理念引领下,提质、增效、升级的“双中高”经济转型方向确立,新旧增长动能不断加速转换,新经济、内需对经济增长作用不断增强。
第三,从行业数据分析来看,真正意义的过剩行业去产能对工业增加值增速的影响不到1个百分点,按照2015年工业占GDP比重的30.4%,去产能10%大致影响GDP增速0.27~0.41个百分点。过剩行业去产能至正常状态(80%利用率),对GDP的影响不会超过0.5个百分点。如果分3~5年实现去产能目标,或内外需求提前复苏,则影响更小。
第四,从金融发展状况来看,金融危机的影响已经持续9年,脱离实体的虚拟金融失控和资产泡沫等危机动能大幅衰减,金融结构——尤其是直接融资与间接融资的比例、多层次资本市场建设——正在发生积极变化,国民储蓄向国民投资转化的途径与机制更加顺畅、有效。
2012年以来,经济增长已连续多个季度运行在6.5%~8.5%的区间,市场驱动经济结构实现主动调整,经济运行态势与宏观经济政策期待,证明这个区间也是实现经济升级目标的“宜居环境”。
(责任编辑:岳权利 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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